第83章 浮云

不知名的小同学

第83章 浮云

西州。
江浅梦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。
“照清霏妹妹的说法，这西州人，倒是与我前世记忆中，那些西北欧的白种人长得有几分相似。”
黎清霏已在这几日的相处中，知晓了江浅梦前世居住在异界，且是那种叫做金融巨鳄的妖兽， 此刻听她如此言语，却也并不奇怪。
只是，这金光上人的出现，以及她带来的那两个石破天惊的消息，让江浅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。
渝州天尸宗的变故，古神教的异动，乃至那可能席卷宁衡两州的大战……
这一切的背后，似乎都隐藏着一只无形的巨手。
而这位神秘的西州修士，在这盘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？
江浅梦又想到了那碧海元君塑像的相貌，随后不动声色地收敛心神，目光在两位少女的脸上一一扫过，神色变得郑重起来。
“今日之事，事关重大，还请两位妹妹，勿要将我们遇到这位金光道友的事情，以及她所言之事，泄露与旁人。”
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。
“为……为何？”
陈婉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。
江浅梦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面露迟疑地摇了摇头。
“姐姐有些难言之隐，总之，还请两位妹妹替姐姐保密。”
看到二人还有些懵懂，江浅梦面上的神色忽然一变，眼波流转，方才的严肃瞬间化作了狡黠的调笑。
“若是两位妹妹真不愿意替姐姐保密……”
她故意拖长了语调，身形微微前倾，靠近了陈婉月，吐气如兰。
“那姐姐只好……以身相许，来堵住你们的嘴了。”
此言一出，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。
陈婉月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，方才因金光上人而起的紧张感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手足无措的羞赧。
“谁……谁要姐姐以身相许了。”
她低着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，不敢去看江浅梦那双含笑的眼睛。
黎清霏的脸上也有些发烫，那双紫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。
她虽出身合欢宗，见惯了男欢女爱，但面对江浅梦这般直白的“调戏”，却还是有些招架不住。
但她心思玲珑，知道江浅梦此举是为了缓和气氛，便努力压下心中的羞意，替陈婉月解围道：
“江姐姐放心，这几日姐姐带我们赚了那么多灵石，我们又怎会出卖姐姐呢？我们定会替姐姐保密的。”
陈婉月被她这一提醒，也回过味来，连忙从江浅梦的言语陷阱中挣脱出来，附和道：
“就是，就是，我们可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。”
“姐姐既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，我与黎道友不说便是了。”
江浅梦眼中笑意更深，她步步紧逼，追问道：“便是玄伶师叔问起，也不说？”
陈婉月犹豫了一下，但想起江浅梦方才郑重的神情，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：
“嗯……也不会说的。”
“妹妹真乖！”
江浅梦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。
话音未落，陈婉月只觉得眼前一花，江浅梦的脸庞已近在咫尺。
“姐姐你干什么……唔……”
她未尽的话语，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封在了唇间。
那是一种温软而湿润的触感，带着江浅梦身上特有的、清冷的幽香。
陈婉月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，她瞪大了眼睛，完全忘记了反应。
江浅梦的动作轻柔而霸道，她没有浅尝辄止，而是趁着陈婉月惊愕的瞬间，舌尖如同狡猾的灵蛇，轻巧地撬开了她微张的贝齿。
在她那丁香小舌之上，轻轻地、带着一丝惩罚意味地咬了一口。
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。
陈婉月这才猛然惊醒，她的余光瞥见，黎清霏正站在一旁，睁着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，静静地看着拥吻在一起的她们，神色间似是惊讶，又似是……艳羡？
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。
从脸颊到耳根，再到玉颈，那白皙的肌肤，一时间完全变作了动人的粉红之色。
江姐姐真是……不讲武德！
怎能当着黎道友的面……
她心中羞恼交加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终于从江浅梦的怀中挣脱了出来。
她慌乱地整理着衣襟，努力逃避着黎清霏那好奇而探究的目光，心跳如擂鼓般急促。
“江姐姐……”她气喘吁吁，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娇嗔。
“我们还是……先到浮云塔上去吧。”
再待下去，她真怕自己会因为心跳过快而晕厥过去。
……
浮云塔，顶层。
数百丈的高空，罡风凛冽，却被一层无形的禁制隔绝在外，只化作了轻柔的和风，拂动着三人的衣袂。
站在此处，整个广陵城尽收眼底。
鳞次栉比的屋舍，纵横交错的街道，熙熙攘攘的人流，都化作了棋盘上的点点墨迹。
而向东远眺，则是波澜壮阔的无尽之海，水天一色，偶有海鸟振翅飞过，留下一声清越的啼鸣。
塔顶的宴席早已备好。
一张紫檀木雕花的圆桌，三张绣墩，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玉盘珍馐。
方才受了江浅梦偷袭的陈婉月，此刻俏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。
她已不敢再聊那西州修士的话题，生怕江浅梦又寻到什么由头来“欺负”她。
好在，她还没有忘了，前些时日，三人与那血剑宫女修争斗之后，留下的那桩悬案。
“浅梦姐姐。”陈婉月在绣墩上坐定，看向正在摆弄桌上餐具的江浅梦。
“那血剑宫的女修到底是谁？现在，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吗？”
江浅梦没有立刻回答。
她的注意力，似乎完全被桌中央那口造型奇特的铜锅吸引了。
那口锅被精巧地分成了九个格子，每个格子中都盛着不同颜色的汤底，红的似火，白的如乳，清的若泉，此刻正“咕嘟咕嘟”地冒着热气，散发出浓郁而复杂的香气。
江浅梦使了个驱物术，玉指轻点，旁边一个玉盘中码放整齐的鹿肉便自行飞起。
那鹿肉被切得极薄，近乎透明，隐约可见其下玉盘的花纹。
她精准地控制着这些鹿肉，依次在那九个翻滚的汤格中迅速地过了一遍水。
这是一个极其考验技巧的过程，多一分则老，少一分则生。
当鹿肉再次从锅中捞起时，其颜色已由浅红变作了诱人的金黄，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箔。
隐约间，一股混合了肉香、药香和酥油香气的味道扑鼻而来，令人食指大动。
这便是闻名宁州的“鹿鸣宴”中的主菜——黄金鹿。
江浅梦将那烫好的黄金鹿肉，往三人面前的盘中分别置了三片，这才抬起头来，看向陈婉月和黎清霏，微笑道：
“广陵城有句老话。”
她的声音清越，如同吟诵诗篇。
“吃过黄金鹿，赴海不归无遗处。”
“饮过江氏茶，长风破浪到南崖。”
她指尖轻划，旁侧那个半人高低的紫砂茶壶便自动开了盖子。
壶中茶水色泽碧绿，清香四溢。
三道水柱从壶嘴中飞出，如同三条灵动的水龙，精准地注入了三人面前的茶碗之中，恰好八分满，不溢不洒。
“二位妹妹，请先吃鹿，饮茶。”
江浅梦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自己也拈起一片鹿肉，送入口中，似乎并不急于回答陈婉月的问题。
美食当前，且先享用。
至于那血剑宫的恩怨，不妨稍后再谈。
陈婉月看着江浅梦那副悠然自得、专注于眼前吃食的模样，心中明白，这位姐姐似乎并不急于提起那血剑宫女修的话题。
江浅梦越是回避，陈婉月心中便越是好奇。
那女修究竟是谁？为何姐姐对此讳莫如深？
但她也知道江浅梦的性子，若她不想说，便是追问也无用。
更何况，眼前这“鹿鸣宴”的香气实在太过诱人，那九宫铜锅中翻滚的汤底与那金黄的鹿肉，仿佛带着某种魔力，牵引着她的心神。
罢了，先享用美食。
陈婉月压下心中的疑问，目光落在了面前那只碧玉雕琢的茶碗上。
碗中茶汤色泽清亮，宛如琥珀，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幽香。
那香气初闻似茶，清新淡雅，但细细品味，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醇厚。
她端起茶碗，凑到唇边，轻轻抿了一口。
茶汤入口的瞬间，陈婉月微微一怔。
预想中的温润清甜并未出现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辛辣而猛烈的热流，如同火焰般顺着喉咙直冲而下，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。
“嘶——”
陈婉月倒吸了一口凉气，舌尖发麻，脸颊上也泛起了一层红晕。
这哪里是茶，分明是她从未尝过的烈酒！
她惊讶地看向江浅梦，却见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，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。
“浅梦姐姐。”陈婉月指了指手中的茶碗，声音因那股辣意而略显沙哑。
“你家这江氏茶……怎么会是酒？”
一旁的黎清霏也端起了茶碗，她出身合欢宗，对酒水之道自然不陌生。
她先是闻了闻那香气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后浅尝了一口。
烈酒入喉，她那双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，似是极为享受这股醇厚的酒意。
“好酒。”
黎清霏轻声赞道，随即也看向江浅梦，显然也对这“茶”的名头感到好奇。
江浅梦笑了笑。
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，姿态优雅地一饮而尽。
那辛辣的酒液在她口中仿佛化作了甘露，她面上不见丝毫异色，只有眼角眉梢流露出一丝愉悦。
放下空碗，江浅梦的目光落在陈婉月那张因酒意而更显娇艳的脸上，轻声道：
“阿月妹妹，还须继续品品。”
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。
“再看这江氏茶，到底是茶，还是酒？”
陈婉月闻言，心中虽有疑惑，但出于对江浅梦的信任，还是再次端起了茶碗。
她以为江浅梦是在和她开玩笑，或许这酒只是初入口时辛辣，回味时便会有茶的甘甜。
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，再次抿了一口。
这一次，入口的触感却截然不同。
方才那股霸道的辛辣与醇厚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、清雅的茶香。
那茶汤如同山涧清泉，瞬间洗去了口中残留的酒意，带来一种沁人心脾的宁静与清明。
陈婉月愣住了。
她低头看了看碗中的液体，色泽依旧是那般清亮的琥珀色，并未有任何变化。
怎么会这样？
她心中惊疑不定，忍不住又饮了第三口。
这一次，那熟悉的辛辣与热烈再次袭来，是酒！
她不信邪，紧接着又饮了第四口。
温润清雅，是茶！
一酒一茶，交替出现，仿佛这碗中的液体拥有着双重的灵魂。
“浅梦姐姐，这……这是？”
陈婉月彻底被弄糊涂了，她捧着茶碗，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。
黎清霏也发现了这其中的奥妙。
她接连饮了几口，眼中异彩连连，赞叹道：
“江姐姐，这江氏茶，当真是夺天地造化之物。以酒入茶，却又茶酒分明，互不干扰，清霏佩服。”
江浅梦在这期间，却是又自顾自地海饮了一碗。
她似乎极爱这江氏茶，见陈婉月面上满是疑惑，她才放下茶碗，缓缓解释道：
“这江氏茶，既是酒，亦是茶。”
她的声音在塔顶的微风中显得有些飘渺。
“喝第一口时，它叫人失神迷醉，忘却烦忧，远离尘嚣。此时，它是酒。”
江浅梦的目光投向远方那波澜壮阔的无尽之海，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修仙之路漫长而孤独，谁又没有想要逃避现实，沉醉一场的时候呢？
她收回目光，继续说道：
“喝第二口时，它叫人凝神清醒，灵台空明，烛照万方。此时，它是茶。”
修行之人，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，保持清醒，才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走得更远。
这江氏茶，便如这修仙之路，时而迷醉，时而清醒，全在饮茶人的一念之间。
江浅梦忽然一顿，话题一转，玉指轻点桌上那盘色泽金黄的鹿肉。
“阿月妹妹，再尝尝这黄金鹿。”
她似乎并不想在这茶酒的哲学上多做停留，而是引导着陈婉月继续品尝这鹿鸣宴的精髓。
陈婉月仍沉浸在那茶酒交替的奇妙体验中，闻言下意识地拈起一片鹿肉，送入口中。
那鹿肉的外层被烫得微微焦脆，内里却依旧保持着鲜嫩多汁的口感。
入口的瞬间，一股浓郁的肉香在口腔中爆开，混合着九种不同汤底的复杂滋味，仿佛在舌尖上奏响了一曲华美的乐章。
第一片，是甜。
那甜味并非寻常的糖霜之甜，而是带着果木的清香，如同春日里盛开的繁花，甜而不腻，回味悠长。
她接着尝了第二片。
这一片，是咸。
那咸味中带着海洋的气息，仿佛融合了无尽之海的精华，鲜美至极，让人仿佛置身于波涛汹涌的海边。
第三片，是辣。
那辣味并非单纯的刺激，而是一种香辣，带着草药的芬芳，如同冬日里的暖阳，让人从内到外都感到一阵舒爽。
三片鹿肉，三种截然不同的主味，却又都包含着五味的平衡与和谐。
甜中有咸，咸中有辣，辣中又带着一丝回甘。
陈婉月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食物。她出身平凡，踏入修仙界后也多是风餐露宿，何曾享受过这般精致的宴席。
这鹿肉与茶酒带来的极致体验，让她有了一种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的错觉。
她不禁由衷地感叹道：
“这鹿鸣宴好生了得。”
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梦幻般的咏叹。
“只是一肉一酒之间，便尝尽了人间百种滋味。”
此言一出，原本正端着茶碗准备再饮一口的江浅梦，动作微微一顿。
她怔住了。
陈婉月这句无心之言，仿佛一道闪电，击中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。
那是一种奇异的熟悉感，仿佛时空在这一刻发生了交错。
江浅梦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。
她缓缓将茶碗重新送到嘴边，浅抿了一口。
这一次，她尝到的不知是那让人迷醉的酒，还是让人清醒的茶。
塔顶的微风吹过，拂动着她额前的几缕发丝。
她转过头，目光深深地看着陈婉月，那眼神中带着一种穿越了时光的沧桑与复杂。
“妹妹或是不知，方才你说的话……”
江浅梦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，让陈婉月和黎清霏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。
“百十年前，亦有一位女修，曾在此楼之中，与旁人说过。”